文‧林基興
今年10月31日《聯合報》登出中研院社會所某研究員投書〈「盼漸減核電」 馬如何回應?〉提到,10月底馬總統將對台灣的能源政策做出重大宣示,又說中央研究院社會學研究所今年6月間進行的「台灣地區社會意向調查」,顯示民眾對於如果電力不夠,核一與二廠在達到使用年限以後仍繼續使用的問題,持不贊成的態度;另外,有六成二的民眾擔心核電廠會發生事故;不信任政府核能政策的民眾總計也達到六成;民眾對於未來核能政策的看法,以尋找替代能源,慢慢減少核能發電比例,到完全不用,占絕大多數。
似乎,該投書趕在總統宣布前,有意影響總統的決策?筆者實在擔心該投書或其他類似意見影響政府的決策,因為若受訪民眾不瞭解核能科技,如何拿他們的意見當政策的根據呢?在此,筆者希望國人能正確理解核能科技。
首先,自然界早有核能廠:非洲加彭國有個奧克洛(Oklo)礦區,1972年,法國物理學家佩蘭(Francis Perrin)發現20億年前在此地曾存在「天然核電廠」,核分裂反應曾進行了好幾十萬年,又根據鈾235消耗的量,估計釋放的總能量,相當於功率150萬瓦的機器運作1年所產生的能量。
其次,輻射的健康效應如何?牛津大學核 子 與 醫 學 物 理 學 家 頁 里 森(W a d e Allison)指出,超高劑量會致人於死,就像車諾比爾事故時,最先進場的237位消防隊員,幾週後,28人死亡,其中27人受到劑量超過4,0 0 0毫西弗。其實,許多人受到遠高於此的劑量,只是情景迥異:醫院病患接受輻射治療時,腫瘤在接受超過4萬毫西弗後會死亡。輻射治療時,腫瘤旁的健康組織會受到2萬至10萬毫西弗的劑量,而為現行建議值的2萬至10萬倍,也為車諾比爾已知致死劑量的5至25倍。人體組織如何在輻射治療時,在「波及無辜」的高劑量下殘存?劑量就是劑量,不因來自核電廠或醫院,對人的效應就有差別待遇。關鍵在於治療時,劑量分攤到4至6週,讓人體細胞可自我修復。每天,健康細胞接受約1,000毫西弗,可自我修復成功。腫瘤細胞因接受更高劑量,而無以自救。
以上是短期急性效應,至於長期效應呢?1945年,日本廣島與長崎受到原子彈轟炸,科學界經由後續追蹤,獲得許多資料。約6 6%的居民活過19 5 0年;到2 0 0 0年, 7.9%居民死於癌症;至於其他類似城市(但沒受核彈)的居民罹癌率約7.5%。因此,核彈輻射所導致的額外罹癌增加率,和背景值相比算很小;此額外值比一個美國人50年中死於路上交通事故的機率0.6%還小。另外,至今尚無受曝露父母導致下一代遺傳效應的個案。
若要比較發電方式,在2010年,經濟合作開發組織(O E C D)的核能署,發表報告《比較核能與其他能源的意外風險》指出,每年超過2,500人因為能源事故死亡,而且一直增加中,因為能源需求日增。在19 6 9至2000年間,能源致死包括煤事故20,276人、石油20,218人、核能(車諾比爾)31人。至於潛在的死亡率,假設輻射的線性無閥值效應(即使很小量輻射也會導致風險),則車諾比爾事故會在未來70年內,導致3萬3,000人死亡。依同樣效應,則自然背景輻射會導致5,000萬的死亡人數。因此,車諾比爾事故增加的死亡人數(若真的發生),也難以察覺。至於石化能源導致的潛在風險,光是在公元2000年,全球就有96萬人死亡(因空氣中懸浮微粒子)。與二氧化碳的溫室效應、洩漏石油的污染環境相比較,放射性廢棄物其實影響更小。
著名環保健將與蓋婭(Gaia希臘神話中的大地之母)學說的倡導者,英國牛津大學教授拉福拉克(James Lovelock),提到丹麥、義大利、奧地利、德國等堅拒核電廠,但樂於從鄰國輸入核能電力。法國擁有59座核電廠,發電比例約八成,如果核能真的那麼危險,豈不是飽受污染而在劫難逃?但法國民眾健康在世上名列前茅。拉福拉克呼籲解決正危害人類的全球暖化,因為英國每年燃燒化石燃料產生的溫室氣體二氧化碳,多達1萬4,000立方公里,足夠覆蓋英倫三島10公尺厚;相較之下,英國民用核電廠運轉50年產生的高放射廢棄物,只有10立方公尺,無足掛齒。
拉福拉克不滿媒體的渲染,例如,蘇聯車諾比爾事件原因是設計瑕疵與嚴重人為疏失,至今許多報導仍聲稱這樁事件有數千甚至數萬人喪生。聯合國專家調查發現︰輻射外洩導致胎兒畸形、民眾罹癌,或有其他健康問題的病例僅1樁。災區兒童後來約有1,800人罹患可治癒的甲狀腺癌;其實,事發當時政府若能警告民眾24小時不要外出,並發放碘片供民眾服用,後遺症還可以更輕微。2004年8月,日本一座核電廠蒸汽管破裂,4名員工喪命;這場「核能」事故本身其實與核能無關,卻成為世界頭條新聞。才不過兩個星期前,比利時一條天然氣輸送管爆炸,24人死亡,130多人受傷,可是除了比利時本國,這件事幾乎無人注意。媒體往往以顯微鏡超高標準注意核能相關事宜,甚至捕風捉影,即使事後證實有誤,也缺乏意願更正。
類似地,關於蘭嶼核廢料,你我均該負責,因為我們醫療(x光照射等)檢驗與農工等均產生放射性廢棄物,不只台電(當然我們每人均用電)。更重要的是,蘭嶼貯存場並沒對環境造成污染傷害,並沒比天然輻射值高,為何民眾需要擔心?大家浪費心力辯論,只為虛擬的風險。該地區存在核廢料,頂多只是小小不方便,但是經過「缺乏正確科學知識」的民眾和媒體,一再「悲情地」與聳動地傳播行銷(「家鄉被蹂躪、子孫無法生存」),又牽扯「欺負弱勢」等動聽的政治語言(「後山收容廢物、重回威權時代」)後,一切均變質。
977年諾貝爾生醫獎得主雅蘿(Rosalyn Yalow)表示,媒體和一些活躍份子鼓吹輻射恐慌,結果呢,婦女不敢去作「乳房x光檢查」,即使它是早期偵測最敏銳的方法,而乳房癌是婦女死於癌症的首犯。另外,紐約某民代驕傲地在媒體宣布他已提出法案,在該郡道路上禁止所有放射性物值;他不知所有的生物都有放射性、所有的道路建材都有放射性;若該法案過關,那所有的道路都免了。
今年3月底,國家衛生研究院溫啟邦研究員指出,其實,在台灣最大的健康風險,是吸菸、嚼檳榔、不運動、騎機車、肥胖、酗酒、醫療錯誤,不是核電廠。我們對核電廠的風險感受,相當負面,使風險感受與實質風險產生很大的差距。不久前,「美國科學與健康委員會」(American Council of Science and Health)公布美國的死亡風險,首惡是抽菸,其次依序為肥胖、意外傷害、醫藥疏忽、在醫院受到感染、喝酒、有意傷害、二手菸等;和我國情況類似。我們的物質與時間等資源有限,投注在哪裡可對我們的健康福祉更有效呢?如果國人沒有正確的認知,徒增困擾之外,甚而積憂成疾,就太不值得了。
總之,期望民眾先有正確的輻射與核能觀念,才決定核電廠的存廢,不要急著逼總統決定,尤其不要在選前「情緒高漲、理性靠邊」時做重大決策。
(本文作者為科學月刊社理事長、行政院科技顧問組研究員)
本文出自核能簡訊133期 2011.1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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